随着金融危机阴霾的渐渐散去，美元踏上了一条“去危机化”的跌途。近日，挂钩一篮子货币的美元汇率指数跌破了75的关口，创出逾14个月的新低。由于美元在国际货币市场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其持续贬值将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美元贬值对国际资本流动有着怎样的影响，又会对中国经济起到何种作用，都将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
⊙记者 但有为 苗燕 ○ 编辑 谢丹敏 于勇
嘉宾
民生银行金融市场部市场研究中心研究员 李志强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金融学院院长 丁志杰
国家行政学院决策咨询部副主任 陈炳才
建设银行高级研究员 赵庆明
民族证券研发中心副总经理 徐一钉
探究 美元贬值诱因
《上海证券报》：近半年来美元出现连续贬值，美元指数累计跌幅已经达到近15%，出现这一情况的原因有哪些？
赵庆明：3月份美元开始贬值的诱因是美联储宣布实施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市场担心美元自身的购买力会因此而下降。加上中、俄等发展中国家提出的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方案旨在降低或取消美元的最主要国际储备货币地位，这进一步加剧了市场对美元信心的不足。此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公布实施了2500亿美元特别提款权的分配方案。一次性分配如此大规模的特别提款权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对美元汇率来说亦构成一大利空。
陈炳才：美元的持续贬值主要有四个因素：一是美国金融危机的影响没有彻底消除，尤其是对美国金融衍生工具产品价值的信任和信心没有恢复，对美元的长期趋势看跌；二是市场对美国经济复苏的预期不看好，比较而言，投机资本更多看好非危机国家的经济或看好其他规避美元风险的资产和大宗商品，因此导致全球资产价格和大宗商品价格持续大幅度增长；三是美国在3月开始实行定量宽松货币政策，助长了对美元贬值的预期和共识，尤其是每当面临财政部发行国债时，美元就更会贬值，9月以来的美元贬值与10月发行国债关系密切；四是美国经济和金融发展的实际战略需要。
李志强：虽然美元贬值有助于刺激其出口，缩小美国的贸易赤字，改善美国的经常账户失衡，但是导致近期美元贬值的主要原因是美国政府大规模举债引发市场担忧，以及美元转为低利息货币从而成为利差交易的对象所导致的。无论是大规模发行国债，还是美联储将利率维持在超低水平，都主要是出于刺激美国经济的需要，至于其中是否存在促使美元贬值的成分，则难以判断。
《上海证券报》：有专家提出，美国表面上表示要维持美元的强势地位，但近期美元的持续贬值实际是美国政府的一个计谋，旨在扩大其出口，您怎么看？
李志强：美国出口在其GDP中占比重只有10%左右，如果美国为了扩大出口而操纵美元贬值，可能从短期内并不会给经济带来很大的助推作用，但要冒全球各国对美元信心进一步下降，甚至更大的风险，在当前美国政府仍迫切需要国际投资者购买美国国债的情况下，操纵美元贬值也并不一定符合美国自身利益。
徐一钉：我部分同意阴谋说。美国政府和美国居民都负债很高，但是美元贬值可以很大程度上把美国政府和美国居民欠的债转嫁出去。美联储的前官员曾经说过，通胀就是把别人兜里的钱拿出来。而且美元的贬值有利于出口，解决它的就业问题。刺激出口的同时，就是抑制进口。起到刺激国内就业率的作用。所以恐怕美元贬值不会像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大家预期的那样会在一个位置出现大幅反弹。
赵庆明：近一段时间美元的持续贬值确实对美国扩大出口有利，而且美国近期经济的复苏向好相当程度上是依赖了其出口的相对增加。但是如果将美元的持续贬值说成是一个计谋似乎有些牵强，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美元半年来的持续大幅度贬值，一方面是来自美国自身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且这一政策的主要意图是恢复美国金融市场正常交易，而不是剑指美元自身的贬值，另一方面来自外围降低其国际储备货币地位的各种挑战也确实影响了市场对美元的信心。
丁志杰：强势美元是一个没有明确、具体含义的辞令。无论美元是升还是贬，美国政府都可以说要维持美元强势地位。对美国来说，汇率不仅仅是经济调节工具，也可以作为达到其他目的的战略工具，尤其是在危机时期。从奥巴马政府执政以来，美国不再依靠借债度日，要成为一个以出口而不是金融伎俩为基础的经济体。美国需要恢复制造业竞争力，增加出口。然而经济结构调整不可能一蹴而就，美元贬值并迫使其他国家货币升值，对扩大出口无疑是可用的工具之一。
揭秘 国际资金流向
《上海证券报》美元的持续贬值，使得其作为资金避风港的功能丧失，这将对国际资本流动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资金最可能流向哪些地方？
徐一钉：美元贬值确实会将使其逐步丧失避风港的作用，使得一些以美元计价的资金寻求一些保值的途径。无论是黄金、有色金属还是原油等国际大宗商品，今年以来都出现持续的上涨。由于目前在全球做实体经济盈利很难，但是各国央行向实体注入的大量流动性，再加上美元的贬值，都需要寻求一个机会。全球的资本市场包括股市、国际大宗商品、期货市场，成为吸纳这些资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场所。同时，基于对中国经济的看好，海外资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赌人民币升值。随着人民币升值预期的增强，9月份流入我国的资金已经在明显增多。
陈炳才：过去，美国主要依靠新经济、房地产和金融产品发展经济，吸引全球资本。但危机以后失去了方向，因此，美国必然把应对气候变化和发展新能源技术、低碳经济作为走出危机的动力，但这个产业的产品价格和成本很高。因此，美国必然要维持全球大宗商品和化石能源的高价格，一方面可以抑制高能耗和高排放的新兴经济体国家的经济发展，另一方面有利于发展新能源技术和产品，发展低碳经济，并逐渐产生规模效应。这可以扩大美国的贸易出口，减少逆差，甚至追求顺差回笼美元。实现这一战略的最好途径就是美元贬值。
丁志杰：美元汇率是影响全球资本流动的重要因素，美国资本市场走势也很重要，两者的组合决定了资本流向。下半年的美元贬值，并没有引起资本大量流出美国，而是相反。主要原因就是美国股市强劲反弹。这和二季度有着明显不同。目前的美元贬值、股市上扬的组合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尤其是美国经济金融的一些根本问题还没有改善，汇市和股市走势的变化将引起资本流向的调整，尤其是投机性资本频繁大进大出。这对于经济恢复较快的新兴市场国家是个挑战，很可能成为游资的暂栖所，并引起有关国家汇率和资产价格的大起大落，巴西最近对资本流入征税就是典型的例子。
赵庆明：我并不认同当前美元的持续贬值使其丧失了资金避风港的功能，美元以及美国仍然是国际资金流向的主要目标，这可由境外主体持有美国国债的数量观察到。当然，美元的持续贬值也确实改变了相当一部分国际资本的流向，例如有些国家将外汇储备的一部分由美元资产转化成了欧元资产。近期流入香港、内地的国际资本在增多，这与美元的持续贬值有一定关系，而更主要的是国际资本感觉到这些地方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本回报，而不仅仅是为了规避美元贬值。
预测 美元后势
《上海证券报》：您预计美元今后的走势会怎样？影响其未来走势的主要因素包括哪几个？
丁志杰：美元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美国是世界最大的债务国，如果国际收支继续逆差，债务还会增加，威胁美国的经济霸主地位，进而美国的地位不保；如果用美元贬值来改善逆差，直接威胁美元的地位。美国现实的选择是实现美元有序贬值，避免引起大的冲击和震荡。长期来看，美元注定要衰落；中期来看，美元要贬值；短期来看，包括在年内，不排除美元的强劲反弹。
徐一钉：美元贬值是周期的，预计到今年底美元指数会跌倒71点附近。未来影响其走势的原因主要包括：美国的赤字会不会进一步的急速扩大；美国经济是不是能保持目前回暖的趋势；美国就业率会不会进一步扩大；美国会不会有第二轮刺激经济的计划；美联储何时收流动性。
李志强：应该注意到一些可能影响市场的潜在因素，比如，美国的贸易逆差近期有改善的迹象，如果这种趋势能延续，则会对美元的走势提供一些支撑；再比如，虽然美国债务规模庞大，但最新数据显示美国的个人储蓄率在上升，政府举债规模继续增长，私人债务的增速则在明显放慢，如果私人债务的减少能够对冲政府债务的增加，则可能导致美国总体债券规模的下降，这也是可以对美元形成支撑的因素。此外，全球经济复苏前景依然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如果经济复苏过程出现波动，则会导致避险需求的再度上升，对美元的需求可能再度增加，因此在分析未来美元走势时，要密切关注上述潜在因素的影响。
赵庆明：美元的持续贬值可能还要继续一段时间，我个人认为美元兑欧元汇率有再次冲击前期低点1.60美元/欧元对可能性。影响其未来走势的主要因素包括美国经济复苏的势头以及程度，尤其是与欧盟、日本等发达国家和地区相比的情况；美国的货币政策，尤其是能够确认美国经济确实复苏回升后，美联储是否愿意回收以及能够多大程度回收量化宽松时期投放的流动性。
《上海证券报》：近期美元的走势和此次金融危机有不可推脱的关系，您认为美元地位是否会因此走下坡路？哪些货币的地位又会因此上升？
陈炳才：美元处于下坡或低位运行是未来的一个趋势。美元处于低位是战略需要，也有危机背景和市场认同。但其他货币地位如何运行，需要多方面研究。从短期市场看，非美元的储备货币地位会提高或上升，非美元货币地位可能也会上升，但要成为一个稳定的趋势，还难以判断。因为全球资产价格膨胀和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对各国汇率会有很大影响。而简单的汇率贬值可能使经济结构在原有的模式上打转，不能很好适应气候变化和发展低碳经济的要求。
总体来说，欧元区在应对气候变化上比较主动，走在前沿，因此，欧洲有条件使欧元相对美元在长期内处于强势地位。而其他货币在美元贬值的短期阶段可能趋向升值，但长期趋向要看各国如何应对。
李志强：从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的占比变化的角度来看，美元的地位确实有所下降。但美国经济总量占世界GDP的比例为25%，而且从军事以及科技等综合国力来看，美国依然有明显优势，在这种情况下，美元的地位在一段时间内不会从根本上被动摇，因此，尽管美元在持续贬值，而且美国政府大规模举债，但其国债发行依然有来自国际投资者的充足需求，这说明要找到美国国债的替代品并不容易。
从长期来看，人民币以及其他比较有增长潜力新兴经济体货币的地位将不断提升。此外，从长期来看，随着全球各种大宗商品资源稀缺程度的提升，像澳大利亚等一些资源富有国的货币地位可能也将获得提升。
徐一钉：美元地位下滑的趋势已经不能改变。但是以目前美国的国力和军事力量和科技创新力量，美元依然会成为世界最主要的货币之一。欧元、日元、包括人民币，将会受到更多的关注。不太确定是的，会不会在这种背景之下，产生新的国际货币。
赵庆明：当前尽管各国都极力主张大幅度大力度改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但是美国在基金的投票权不可能减少到15%以下，也不会同意取消最初美国设计的重大事项须经85%投票权通过的规定。当然，通过此次危机之后，欧元的国际储备的地位有所提高，未来卢布、人民币等会成为重要国际货币，分得一定的份额。但美元“一元独大”的地位不会被其他货币取代。
忧虑 通胀压力迫近
《上海证券报》：众所周知，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与美元走势息息相关，美元贬值使得大宗商品价格持续上升，这对全球的通胀形势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赵庆明：近期美元持续贬值确实是部分大宗商品价格持续上涨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由于还仅仅是部分大宗商品价格出现价格上涨，当前全球性的通胀压力还不算大。如果单纯是美元贬值导致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那么货币升值国家会因本币对美元的升值而抵消商品价格的上涨，从而并不会受到严重的通胀影响。
李志强：近年来美元的持续贬值已经使大宗商品的价格出现了持续上涨，确实形成了一定的通货膨胀压力。从长期来看，这种压力很可能还会进一步加大。当前，大宗商品价格除了受到美元走势的影响，也受到终端需求的影响。当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幅度过大，市场需要一个过程来接受或消化这样的价格。如8月以来，美元贬值趋势再度加剧，很多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则相对偏弱，这说明除了美元因素，来自需求的影响也不容忽视。在短期内，大宗商品价格上涨会抑制需求，需求减弱反过来也可能会使很多大宗商品价格的涨势放缓。所以，尽管从长期来看，通货膨胀的风险还是不容忽视，短期内通胀可能会受到需求的抑制。
丁志杰：从过去的经验来看，尤其是2002年到2007年，美元持续贬值，推动大宗商品价格上升。美元贬值对通胀的影响要看美国如何实现美元贬值。如果是美国的货币因素，如宽松的货币政策，推动美元贬值，那么未来全球通胀形势会很严峻。如果美国采用迫使其他国家货币升值的方式，那对通胀的影响就不那么直接。
《上海证券报》：有人说，美元贬值将加剧人民币升值压力，并对中国巨额外汇储备的价值产生冲击。贬值还会在大宗商品市场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加剧中国的输入性通胀压力，您如何看待这些问题？中国应如何应对？
赵庆明：美元贬值引发大宗商品价格上涨，且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保持相对稳定，那必然加剧中国的输入性通胀压力。我认为，首先中国应与其他国家一道防止美国实施财政赤字货币化，要求美国在经济复苏后履行回收因实行量化宽松货币政策而多投放的流动性的责任和义务。其次，中国应该切实遏制外汇储备的增长，不再向美国输送资本。而对于抑制输入性通货膨胀压力，除了人民币对美元适度升值来降低输入产品价格的上涨外，也可以适度降低国内对这些商品的需求量。
陈炳才：美元贬值对人民币有升值压力，但人民币实际汇率确实有很多可值得调节的地方。特别是结构调整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可以考虑在汇率政策、退税和企业的工资福利政策之间进行替代，降低或取消出口退税，提高工人的工资和福利，而名义汇率相对稳定，允许汇率在2%-3%的范围内波动，以抑制投机资本进入。
徐一钉：我有一个担忧，史无前例的全球流动性过剩会在未来3-5年内引发货币危机。中国面临输入性通胀是必然的。在这种背景下，应对这种潜在严重通胀的最好方法还是应该去买资源。中国应加大黄金储备，还可以去买一些石油、有色等资源。
2009年主要货币表现
美元：近日，挂钩一篮子货币的美元汇率指数跌破1.50关口。北京时间2009年10月24日，美元汇率指数收报75.457，今年累计贬值7.20%。
欧元：近日，欧元兑美元升破1.50关口。北京时间2009年10月24日，欧元兑美元收报1.5007，今年累计升值7.43%。
英镑：近日，英镑兑美元升破1.66关口。北京时间2009年10月24日，英镑兑美元收报1.6301，今年累计升值11.58%。
瑞郎：近日，瑞郎兑美元升破1.01关口。北京时间2009年10月24日，瑞郎兑美元收报1.0087，今年累计升值5.61%。
澳元：近日，澳元兑美元升破0.92关口。北京时间2009年10月24日，澳元兑美元收报0.9222，今年累计升值31.31%。
加元：近日，加元兑美元一度升穿1.05关口，北京时间2009年10月24日，加元兑美元收报1.0534，今年累计升值1.364%。
纽元：近日，纽元兑美元升破0.75关口，北京时间2009年10月24日，纽元兑美元收报0.7541，今年累计升值30.42%。
日元：近日，日元兑美元一度升穿90.00关口。北京时间2009年10月24日，日元兑美元收报92.05，今年累计升值17.55%。
（谢丹敏 整理）